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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阵子雷佳音上了热搜，因为露脸太多了。最热的电视剧、大导演的新电影，哪哪都有他，观众有点审美疲劳。

其实仔细看，暑期档有不少熟面孔也穿梭于不同电影。今儿就聊聊配角里的特别赛道王者：王传君。

掐指一算，王传君在今年暑期档银幕已露脸3次。陈可辛《酱园弄·悬案》里演章子怡的家暴丈夫“大块头”，姜文《你行！你上！》里演长发艺术系老师，申奥《南京照相馆》里演日语翻译。算上最近在播的电视剧《她的生存之道》，短短一个月内你可能已经见了他四回。

王传君之所以没有像雷佳音那样被群起而攻之，因为他大多演的是配角，分量没那么吃重。但根据今年夏天他的露脸情况，不难追踪到，2025年下半年往后到2030年，他参演的电影电视也不少，并且渐渐升至主角位……

这种情况，和雷佳音、白客，包括蒋奇明、章宇等男演员上升的模式都非常相似。他们大多开始以配角出现，某个特别定位的配角形象大火之后，接下来同类型的戏不断接巩固地位。要说雷佳音、白客是“窝囊废”中年、青年王者赛道，那么王传君的定位还要特别一些：奸角，且大多是汉奸。

地道上海出生、上海戏剧学院毕业、上海的电视台选秀“加油好男儿”出道的王传君，在2016年之前都是乖乖大男孩的形象。除去娱乐选秀带来的一定粉丝基础，他早年最受欢迎的角色非《爱情公寓》里的关谷莫属。王传君饰演一个使用蹩脚中国话融入中国朋友圈的日本人，形象斯文又有点笨拙，颇有喜感。

但从2016年开始，王传君就步入另一个方向了。时年31岁的他在程耳导演的《罗曼蒂克消亡史》中出演一个黑帮马仔。消瘦的身躯和面庞，冷漠处世的心态，对同为马仔的新人有几番嘲弄和惺惺相惜。仅仅露出几场戏的他，在这部戏里贡献了惊艳的表演。

彼时的华语电影，还没有回归上海话热潮（真正的热潮发生在《爱情神话》时）。尽管《罗曼蒂克消亡史》中，无论葛优、章子怡还是日本演员浅野忠信，都在努力使用上海话表现抗战时沪上孤绝的“罗曼蒂克”氛围，但只有王传君讲出来的上海话最地道、最市井，像极了弄堂里长大的小混混，随便进入社会混口饭吃，小命也不值一提。

这个上海“小赤佬”的形象，往后延续成为他参演角色的一条主线。主要特点就是使用粗鄙的上海话，扮演特定历史时期的奸人。奸人有底层的，有官僚的，有中产的，也有平民的。王传君或穿上粗布长衫，或衣冠楚楚配上时髦的西装或貂皮大衣，但本质上他的角色都处于政治态度暧昧的边缘——但绝对是利己主义至上的信奉者，从《兰心大剧院》到《无名》，从《酱园弄·悬案》到《南京照相馆》，不外如是。

这条奸人定位发展的过程中，出现了一些滑铁卢和早早到来的审美疲劳。比如在娄烨《兰心大剧院》中，王传君饰演一位抗战时期的话剧制作人，同时也是汪伪政府的间谍。当他继续用油腻的腔调讲着上海话，对片中黄湘丽饰演的女特务发出性挑逗甚至是性暴力时，这个角色引来了观众的强烈反感。

2023年，王传君参演第二部程耳导演的作品《无名》，饰演汪伪政府的一名基层队长，和王一博有不少对手戏。尽管依然是汉奸的角色，但他的姿态收敛了很多，对白也减了不少。主要靠阴骘的眼神、冷漠的肢体动作（抽烟、吃饭、等待）描摹人物。他也继续讲上海话，但少而精，讲得有分寸了，显得人物的分量重了。不再那么轻飘飘，像一层浮油。

令王传君大爆的电影，非2023年暑期档《孤注一掷》莫属。申奥导演的第二部长片，票房高达38亿。王传君饰演电诈团伙经理人陆秉坤，梳高高的背头，戴金丝边眼镜，在网络迅速出圈。尽管他没有使用上海话或上海口音的普通话，但他以流利的语速、松弛的动作完成了对人物的塑造。当陆秉坤出现，他带来杀伐果断的氛围，无论眼神还是动作都十分迅猛，毫不犹豫；狠戾的个性呼之欲出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
直至今年暑期档《南京照相馆》，王传君已经在近十年的电影表演中积累了足够多的奸角基础。包括《默杀》里复仇的父亲，《酱园弄·悬案》里家暴的丈夫，他的形象始终以狠人、坏人、狡诈暴力市侩的个性出现。偶有几个忠良形象发生反转，但也无碍王传君的奸角定位日渐稳固。而到《南京照相馆》时，他已修炼出深厚的功力，将王广海这个人物表现出不同以往的丰富层次。

在《南京照相馆》的路演活动中，王传君曾坦言，他为自己所饰演的角色感到抱歉。面对南京大屠杀如此凝重的历史题材，王广海的“奸”和“坏“，都比过去王传君饰演的任何一个坏人承担了更重的砝码，撬起了更多无辜者的性命。但奇怪的是，《南京照相馆》里的王广海尽管明显是一个坏人，我们也深知他不可原谅，但我们能够原谅王传君饰演的层次感——你不认可这个人物的行为和动机，但你对他也不能完全地恨，更不会恨及演员。

如果仔细区别，你会发现，《南京照相馆》里的汉奸尽管也是汉奸，但已与《兰心大剧院》时的汉奸大大不同。王传君的表演从原来浮于表面的形似，向人物内心的复杂面向揣摩。原来的那个汉奸无情无义，有情也显得虚假不可信；现在这个汉奸也无情无义，但你理解他的来路、他的行为，当他出现一些滑出角色边缘的行为时，你觉得这是人性一点点善的光，虽然微不足道，但出现了。

在《南京照相馆》中，那存于王广海身上一点点善的光，就是面对高叶饰演的林毓秀处于危险边缘时。王广海确实没有民族大义，也不在乎自己的老婆孩子，他懦弱地面对熟悉的女性朋友被日军强奸，也懦弱地在自己家人被杀时转过身去；但他面对现在所爱的人时，他还是拿出了那么一点点勇气——不多，但对他已是全部。他犹豫了一下，然后决定保护情人，这一点点弧光给王广海带来了被同情的力量。即使他死不足惜，他也完成了这一生自己所信奉的某些信条。

在王传君过往饰演的奸角中，这一点点善的光，一直是他试图达到的角色复杂性。比如《罗曼蒂克消亡史》中，他虽然对被杀的人冷漠残暴至极，但他对新来的马仔（杜江）有一丝丝保护欲，并在最后枪战时刻用自己的身躯为对方挡住了子弹。

在《无名》中，王传君饰演的队长，软肋在自己家人。尽管在外是个恶人、畜生，但他回到家，对父母、妹妹，有某种无可奈何的沉重。而在《兰心大剧院》中，这一点点善的光是对赵又廷饰演的谭呐导演的友谊。莫之因（王传君）自己并无大义，但对唯一认可为朋友的人，仍然希望他能好好活着，最后不要奔赴死场。——只不过，那时的王传君在表演上无法达到准确的复杂，剧本里即使有这样的设计，但他的表演无法让你相信，他真的想要保护身边的人。

而《南京照相馆》里的王广海，将过往王传君演过的奸角都提炼、汇总、上升了。他依然是一个无情的人，对真正应该区分的大善大恶不能明辨。但他牢牢守住自己画的小圈，从一开始就很明确，不管时事如何，战争如何，我要确保我和我爱的人活下来，过我们的小日子——直至最后他都没有改变。

梳理清楚的人物动线，为王传君饰演的“奸“指出了清晰且层次分明的方向。对待不同人，他有不同的状态。日本军官、中国军官、中国平民、自己家人、情人……他有分明的界限。而当我们看到不同人面对生命、尊严被亵渎的情况时，王广海的脸上表现出了足够丰富的复杂性——有时他毫不心软，有时他犹犹豫豫，有时他胆小如鼠，有时他大义凛然。

在最后死亡的时刻，王广海的一点私情大义，终于将他从过去的罪恶中拔出来。尽管他虚伪地做过了那么多坏事并为自己辩解，他也始终坚信自己从未有错，但当他在意的人无差别地陷入被日军强暴虐杀的同一惨境时，他才醒悟过来，哪有什么差别对待，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。此时他所真正在意的、信仰的爱情也终于闪烁了那么一点光芒，在最后替死时刻，王广海得到了救赎。

《南京照相馆》的好，即在于复杂的好。对日本军官、摄影师，对中国军人、翻译、平民的塑造，都有具体而清晰的塑造。分裂如伊藤，摇摆如王广海，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和坚持，不是“一刀切“的坏，从看似善变成真正的恶，从看似恶到回归一点点本性的善，各个角色都完成了自己复杂的生命旅途。

而当我们再回过头来谈论王传君，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色，《我不是药神》里的白血病人吕受益。这部2019年上映的现实题材影片，为王传君带来百花奖最佳男配角、金鸡奖最佳男配角（提名）等荣誉。纵观他一路饰演的奸角形象，吕受益始终是一个分叉，是另一个方向。但你不能忽略这个角色，在他的表演生涯中，是另外一处灯塔。

王传君在出演《我不是药神》的前几个月，经历了好友的死亡、母亲的病故。他将自己最熟悉的临终病人状态代入到角色中，几乎让观众完全相信，他就是那个患血癌的病人，并经历了真正的身心折磨。电影中王传君几次和徐峥的对手戏都十分好——从开始摘几层口罩的怯懦，到家中看到孩子恢复求生的希望，到最后在病床上，淡淡地评价徐峥的发型——只有真正经历过这一切的人，才知道如何准确地描摹甚至全身心代入。

《我不是药神》里的吕受益一角，是王传君为数不多的现实善人形象。正如小说家偶尔也写散文，在小说里虚构的世界是那个世界，但在“散文”里，王传君直白地道出当时的心境（他经历了生死大事）。——如果你仔细再看他后来的角色，大多奸角都以极为冷漠自私的形象出现，直至《孤注一掷》，陆秉坤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；《默杀》，父亲想要为女儿复仇；《南京照相馆》，汉奸要保护自己的情人。

演员的生涯，始终是和他们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过程。尽管塑造的角色有相似也有千差万别，但作为观众，我们能在不同的形象中感受到演员个体的温度。当我们看到《我不是药神》时，能感到王传君当时的状态；当我们看到《默杀》时，能感到王传君新的状态。如果他发生了一些真正的改变，一定是因为，他自己的生活也进入了更为复杂的状态，他体会到了不同的人生滋味。

对真正热爱表演的人而言，角色无大小。重要的是如何让那个被虚构的生命，展现真实的人性之光。

而到《南京照相馆》这部电影，我相信王传君已经触到了更珍贵的东西——不仅是技巧，不仅是艺术追求，还有更为重要的生命体验。我相信他还会去塑造更有质感的角色，无论忠奸。观众期待的是，新的人性之光闪现。

作者 | 李婧

排版 | 竹子

「注：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豆瓣及网络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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